原作者：QI仔愛老大
第二十三章 你若在我心上，負了天下又怎樣。我若在你心上，情敵三千又何妨。
歲暮天寒。
南朝皇城宮內，初雪未銷，皚皚之色，望之不盡，百花已絕，惟有寒松挺秀。
東暖閣中，存了絲絲熱意，四座三足青銅鎏金熏籠置於殿角，熱氣沾著香風，於殿中輕蕩。
卻消不了鄭允浩心中的寒意。
左手拿著的是徐在中時刻帶在脖子上的墜子，右手拿著的是徐賢的戰書。
要嘛用鄭秀妍換徐在中，要嘛兩國自此為敵，十日後，於幽州決戰。
瘋了。
這女人簡直是瘋了。
北朝大軍連克淄博，大宛二國，兵馬疲憊，朝內政局不穩，幾大忠臣聯名上書，請求徐賢結婚，以保存徐家皇室血脈，搞得君臣不和、人心惶惶。
可她卻要在這時候跟他決戰？！
真是可笑！
鄭允浩將那墜子高高舉起，棱角分明的臉，憋的通紅，咬牙猶豫了半天，還是沒有下手扔了。
徐賢想一命換一命，他不能答應，徐賢想決戰，他也不能答應。想從他鄭允浩手裡，帶走他的人，就要用他鄭允浩的方法。
抬手拿起桌上墨蹟還沒乾的朱筆，冷風刮得四面的窗戶嗡嗡作響，火光映在他笑得有些殘忍的嘴角，更添寒意。
入夜已久，殿角琉璃瓦上，悶悶地響了一聲，然後淅瀝聲漸大，大雨驟至，這天，越來越涼了。
躺在榻上看書的鄭秀妍，突然察覺到一股寒意，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。
“娘娘。”裴秀智趕緊拿過一旁的大衣，給她披上，邊說話、邊將開著的窗戶關了，“夜裡風大，還是關了吧。”
鄭秀妍點點頭，懶懶的動了動身子，坐起身來，定定的望著裴秀智剛關上的窗戶。
裴秀智有些無奈的嘆口氣，自從兩日前，收到小賢姐姐率君歸京的消息，鄭秀妍整個人就像失了魂，總是覺得說不定什麼時候，那人會來見她一面。
鄭秀妍知道鄭允浩囚禁她，是為了什麼，她不指望徐賢能為了她，放棄皇位，她亦知道徐賢不會為了她，把北朝江山拱手讓人。
可她，不過是想見她一面罷了。
她們不總是如此嗎？匆匆見一面，然後就分開。
只要見她一面，只要親口聽她說一句對不起。
或者，能聽到她說那三個字。
“娘娘早點休息吧。”裴秀智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眶，輕聲勸慰她，“北朝現在內憂外患，小賢姐姐恐怕分身乏術，而且這天氣，怕是也…”
話音還沒落，窗戶上就傳來了輕輕的敲擊聲，裴秀智以為是自己聽錯了，或者只是風把大雨刮在窗戶上的聲音，也就沒去在意。
好不容易把鄭秀妍哄睡了，點了能安神的香，想讓她能好好睡一覺。幸運的是，鄭秀妍要嘛不睡，睡了就睡的很沉，不容易被叫醒。
可裴秀智不知道的是，鄭秀妍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，她之所以睡得沉的原因，是因為身旁有讓她安心的人，從前是林允兒，現在是她。
裴秀智的床在外殿，那是以前林允兒的，剛剛走到床前，扣擊的聲音，又傳來了。
月黑風高，還下著大雨的夜晚，縱然外面有人把守，可屋內卻是只有她跟鄭秀妍兩個人。
想像力極其豐富的裴御醫，不由想入非非，可是扣擊聲…卻變得越來越清晰，越來越急促。
“咕咚。”裴御醫緊張的咽了咽口水，邁著小碎步，度到窗前，哆哆嗦嗦的開口，“是誰？”
沒有人應聲。
“咕咚。”裴御醫再次咽了咽越來越多的口水，猶豫著是應該像美英姐姐那樣向上天祈禱，還是應該像侑莉姐姐那樣拍拍臉，自我鼓勵。
好像都挺傻的。
默默地鄙視完了自小疼著自己的兩個姐姐，裴御醫將手放在了窗戶上，咬咬牙、狠狠心，一把將窗戶拉開了。
“臥槽！裴秀智，你終於知道老娘的存在了！！！”金孝淵一聲哀嚎，猛的撲入了眼前人的懷抱。
順帶甩了人家一身水。
好在裴御醫心善，不像她主子鄭皇后，沒有一腳把她從身上踹下去。
匆匆忙忙的關好窗戶，拿了乾淨的衣服和毛巾遞給她，一臉擔憂。
“我沒事。”金孝淵爽朗的甩掉頭髮上的水珠，“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來的？我是來保護你們的。”
從小被眾人嘲笑智商的人，突然要翻身農奴把歌唱，善良如裴御醫，自然不好反駁，咬著手指，點了點頭。
雖然貴為一國之君的唯一堂姊，不過金孝淵身上流著的大概真的不是徐家的血，能作為佐證的，除了“金十歲”這個人盡皆知的綽號外，還有一個綽號叫做“順杆爬”。
“秀智，你是不是要被我的機智折服了？”金孝淵得瑟的向裴秀智說道。
“呵呵…”裴秀智同學尷尬的笑了兩聲。
“我快被你的機智笑死了。”內殿幽幽傳來鄭秀妍咬牙切齒的聲音，她可沒有裴秀智那般的聖母心。
“怎麼說，我也幫你掃清了後宮那麼多賤人啊，你怎麼卸磨殺驢呢？！”
冷風吹過，裴秀智覺得自己的智商，在風中顫抖了起來。
鄭秀妍倒抽一口冷氣，開了內殿的門，似笑非笑的瞧著眼前人，“徐賢讓你來的？”
金孝淵點頭，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，“想不想知道我們的計畫？”
鄭秀妍也笑，淺淺淡淡，和著嘴裡的白煙慢悠悠的吐出兩字，“不想。”
金孝淵攤手認輸，“算你狠。”
裴秀智默默攥了攥衣角，咬著下唇，思考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，這輩子要認識這群人前是人，人後是鬼的女人。
“說吧。”鄭皇后揮揮衣袖，揮亂了金孝淵的滿頭長髮，不疾不徐的給自己倒了茶，好像剛才望穿秋水，啊不，望穿窗戶的女人，不是她一樣。
金孝淵撇撇嘴，真想一個拳頭打在對面人臉上，不過考慮到種種可怕的後果，她還是決定忍了，畢竟自己在別人地盤上，她是沒有權侑莉精，可她也沒有權侑莉呆啊。
“這事兒要說，可就話長了。”金孝淵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臉。
“有多長？”鄭秀妍頗為不耐煩的追問。
“其實也沒多長。”金孝淵實話實說，不要問她為什麼要說那麼多廢話，因為她不覺得那是廢話。
鄭秀妍深呼吸，拿出自己最後一點耐心，等她開口，否則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讓人把她扔出去。她雖然被關起來了，可她還是皇后啊喂！hing！
“本來小賢打算來個生死決戰的，誰知道鄭允浩膽子那麼小，居然沒答應。他讓小賢帶著徐在中，來跟他談判，我們準備動手把你搶走，然後你跟小賢假死跑路，雙宿雙飛~~~”金孝淵越說越激動，好像要死的人是她一樣，心情一好，乾脆引吭高歌了起來，“讓我們紅塵作伴，活的瀟瀟灑灑~~~”
“停！”鄭秀妍趕緊出聲制止，真不知道北朝人都是什麼毛病，唱的這麼難聽，還非得唱，一個權侑莉也就算了，怎麼還來一個金孝淵，“你們這是什麼毛病？沒事就要唱歌？”
金孝淵一樂，“小賢說，愛要大聲唱出來。”
鄭秀妍冷笑，那個死悶騷怎麼能昧著良心，說出這樣大無畏的話來，她以後要是不給自己唱出來，就把她丟出去餵魚，hing！
“假死怎麼假？”裴秀智強迫自己站在正常人的隊伍裡，跟那兩個人保持距離，“萬一真死了，怎麼辦？”
“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？”金孝淵拿白眼橫她，“有我拳打傻萌黃美英，腳踢呆帥權侑莉的金孝淵在，死哪那麼容易！”
裴秀智摸了摸自己傷痕累累的小心臟，想了想已經無數次躺槍的侑莉姐姐，瞬間釋然了。
鄭秀妍扶額，她覺得徐賢是覺得她在這深宮裡，活的太滋潤了，所以派了她徐家的美猴王來搗亂的。
幽州城外，有一座荒山，地勢險峻跟蜀道有的一拼，所以即便是本地人，也甚少有人會去。
權侑莉拉著已經快虛脫了的林允兒，一點點往上蹭，“你確定你那個師哥是住在這裡嗎？哪有人能在這活啊！”
千辛萬苦的把人從死牢里弄出來，她就應該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打暈了扛走，還用得著來這破地方受這種鳥罪。
“親愛的，你要相信我。”林允兒說的誠懇，拽拽權侑莉的衣角，“你倒是使勁拉啊。”
“呀！我又不拉屎！使什麼勁！”權侑莉沒好氣的朝她吼，還是把她拉了上來，“你要救鄭秀妍，我幫你不就行了，幹嘛來這受罪求人？！”
林允兒撇撇嘴，整個人直接趴在地上，不停的喘氣，話也說的斷斷續續，“你救？你怎麼救？直接帶兵殺過去？能不能動動腦子。”
權侑莉不服氣，瞪大眼睛道，“我怎麼不動腦子了！那你說說那個什麼李特的，有什麼本事？！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林允兒說的坦然，絲毫不在意旁邊越來越黑的那張臉。
從早上開始爬山，如今爬到山頂，已經是傍晚了，權侑莉解下自己的大衣，披在林允兒身上，而後才氣鼓鼓的瞪她一眼，“我們現在去哪？”
“把這座山上的山洞，通通搜查一遍！”林允兒揚起胳膊，做了個打氣的手勢，咕嚕一下，從地上爬起來，要跟權侑莉擊掌。
權侑莉默默拍了拍自己日漸消瘦的小臉，伸出手掌，勉強應和了一下。
京中尚寒，積雪初融，殿角晶冰落水，于陽光下盈盈透亮。
廊外階下淌著細細兩條融雪小溪，直漫至殿門，浸入磚縫裡，處處透著微暖之意。
殿中熏籠只留了兩座，諾大一室不存絲毫熱意，冷冷清清，似是無人一般。
徐賢朱裳鋪案，垂旒掃座，玉腕裸亮壓于案上，執筆卻是不落。
“你真的要去？”黃美英眼眶微紅，嗓音壓的很低，表情忽明忽暗的，讓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徐賢抬頭看她，不知該說些什麼，好讓她舒服一些，只得輕輕嘆了口氣。
“你竟然為她做到這種地步？”黃美英似乎仍是不敢相信，眼裡帶著哀求的光，直直的盯著徐賢好看的臉。
“美英…”徐賢開口喚她，卻又沒了下文，黃美英也不逼她，只是在一旁等著她說下去。
“我不會強迫你。”徐賢苦笑，放下手裡的筆，“從今往後，你願意去哪就去哪，願意幹什麼，就幹什麼，不用再守著我了。”
徐賢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，像她的人一樣，溫潤如玉。可黃美英卻覺得那話像刀，將她的心一寸寸割開，痛不可忍。
她怎麼能那麼狠心，她明知自己最大的心願，就是陪在她身邊，沒有名分也好，沒有江山重要也罷，只要能看著她，只要能守著她就好。
可她卻說，要放她自由。
她不要自由。
“徐賢你聽好…”黃美英擦了擦臉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，一個字一個字說的清清楚楚，“我不要自由，我要你，徐賢。”
“黃美英！”徐賢“唰”的站起身，臉上俱是不耐，“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煩人？！”
徐賢的表情很嚴肅，一點也不像平日裡的樣子，她舉起御案上的硯臺，狠狠擲在地上，強烈撞擊濺起的細小碎片，劃傷了黃美英的臉，可她卻渾然不覺。
“你從小就喜歡無理取鬧，總是耽誤我幹正事！現在也是，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喜歡的人，你還要來破壞？！你馬上給我滾！我不想再看到你！”徐賢的火，發的很突然，吼完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後，馬上轉身進了內殿，重重的關了門。，
黃美英自嘲的笑了笑，原來她這麼多年的真心，只能讓她感到厭煩，可笑她還想要跟她同生共死，哪怕她心裡的人不是她黃美英。
她這輩子做的最有毅力的一件事，就是喜歡徐賢，喜歡到放棄了闖蕩江湖的夢想，喜歡到為了護她，雙手沾滿鮮血，喜歡到，自從喜歡上她，就不再為自己而活。
誰說老天有眼，她付出了那麼多的愛，到頭來卻只是這樣一個結局。
她要的明明那麼少，可徐賢太吝嗇。
拖沓的腳步聲，隔著門傳來，蹲在門口的人，下意識的站起身，在手快要放上去開門的時候，又硬生生的停了下來。
有血沿著她白皙的脖頸流了下來，原來下唇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她自己咬破了。
徐賢仰頭防止淚水流下來，明明早就決定了，要讓她離開的，自己不能愛她，已經是錯，怎麼還能拖累她。
她這個人其實挺自私的，她也想仗著別人的喜歡，讓人家為她上刀山下火海，然後自己拍拍屁股，瀟瀟灑灑的帶走鄭秀妍。
可她還是做不到。
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開，只是傷心。可如果不把她推開，就要傷命。她賭的起自己的命，賭不起黃美英的命。
傷心的話，總有一天能痊癒的吧，無論如何也要讓她活下去啊，讓她好好的，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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