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作者:QI仔愛老大
第二十二章 長風起,鳳凰舞,天下誰主
消息傳到南朝時,已經是三日之後了。
裴秀智看著傻笑了一天的鄭秀妍,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揚了起來。
“娘娘今個怎麼這麼高興?”
“唔…”鄭秀妍聞言,咬著手指思考了一下,而後抬起來笑容滿面的道,“我也不知道…”
秀智同學甩甩自己飄逸的長髮,臉上是處變不驚的笑容。然後在心裡默默的淚流滿面:我為什麼會看上這麼一個二貨?
還不待她再跟鄭秀妍多說兩句話,就有人來報說太醫院有急事,召她速回。
輕嘆一口氣,攏了攏身上的月白色長衫,對著眼前人行禮告退。
還是未曾靠近她一步。
鄭秀妍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早上剛收到的摺子,林允兒簡直把權侑莉捧的猶如天兵天將下凡,戰神附體一般,戰無不勝、攻無不克。
切,要不是徐賢謀劃的好,就憑那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權侑莉,能這麼快滅了淄博?hing!
面上風平浪靜、內心風起雲湧的鄭秀妍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,沒有注意到一個迅速接近自己的紅色身影。
直到徐在中到了她面前,向她請安,她才回過神來。
“徐大人怎麼會來我這?”鄭秀妍不悅的皺了皺眉頭,似乎對這個總是突然出現的男人,並不喜歡。
“臣只是…有樣東西要給娘娘觀賞。”
一陣怪異的香氣,迎面撲來,鄭秀妍下意識的屏住呼吸,卻還是晚了一步,眼前的景物,漸漸模糊了起來,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。
徐在中輕巧的一把將她橫抱了起來。
鄭秀妍暈過去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—— 她會不會,再也見不到徐賢了?
寫著大大的“權”字的帥旗,被掛在了大宛泉州的城牆上。
徐賢滿意的看著自己威風凜凜的大軍,回首召開一名斥候,正要開口,突然有士兵拿著什麼東西,朝她這邊跑來。
“報!”
“何事?”徐賢收收肩上的白髦大衣,臉上的笑容,絲毫不加掩飾。
“有南朝使者求見將軍。”
南朝使者?徐賢的笑容一下子從臉上消失,心臟更是沒來由的跳的快了些,“來的是什麼人?”
“他說自己叫韓在俊。”
徐賢的瞳孔瞬間放大,面上滿滿的震驚之色,右手竟然不可抑制的抖了起來,語調更是變得尖銳,“讓他去中軍大營等我。”
韓在俊,好一個韓在俊,他徐在中果然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真正身世。
邁著跟心情一樣沉重的腳步,回到自己的營帳,遠遠的就看見了守在帳前,皺著眉頭一臉緊張的權侑莉。
聲音沙啞不堪的問道,“你怎麼來了?”
權侑莉上前兩步走近她,附身貼上她嬌小的耳朵,將龍淵劍塞進她手中,低語道,“你要小心他。”
徐賢握了握手裡沉甸甸的劍,另一隻手拍了拍權侑莉的肩膀,“不用擔心。”說著,邁過她,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帳中。
如幾年前一樣挺拔修長的背影,還有那頭連女人都豔羨不已的烏黑長髮。
徐賢見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經進來,只好出聲叫他,“在中哥。”
徐在中的身體一僵,回憶像是得到了某種召喚,一股腦的湧了上來。
回身看著徐賢那張留不下歲月痕跡,像娃娃一樣的容顏,心疼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。他是一個喜歡懷舊的人,而在他去南朝以前,他人生的一多半回憶,都有關於這個“妹妹”。
他記得自己去南朝那日,她難得的眼淚,她說,“在中哥,你走吧,只有去南朝,才能活下去。”
他入仕南朝,最初是為了能幫她,只是…只是命運弄人,偏偏讓他見到了鄭允浩。
他們兄妹的命運,其實很相似,愛上了什麼樣的人,就有什麼樣的命。
“你真的…”徐賢能嗅到喉嚨裡腥甜的味道,呼吸也不順暢。
“真的。”
徐在中的話音剛落,徐賢手裡的龍淵劍,便出了鞘,帶著刺眼的白光,斬落了眼前人的一縷黑絲。
她開口,每一個字都咬緊牙根,“我們兄妹,恩斷義絕。”
徐在中輕笑,帶著那股與生俱來的淒美感,俯身撿起落在地上的黑絲,輕輕用力,看著它化成粉末,歸於塵埃。
恩斷義絕。
“我來是要給你一樣東西。”徐在中再開口,面無表情的像是失了魂。
徐賢看著他從袖中取出的小瓷瓶,整個人都如遭重擊的顫抖了起來。
那是,她和鄭秀妍的開始。
傾城舞袖。
瓶身光滑到可以反射日光,想來是它的主人總喜歡拿著它把玩。
“你們把她…”徐賢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,腦海裡閃過很多東西,心更是亂的不能自已。
“只是關起來了。”徐在中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,語氣也慢慢柔和了起來。
不待徐賢再開口,他便繼續說了下去,“你有半個月的時間,要嘛退兵,將淄博送給南朝,要嘛…天人永隔。”
徐賢眼皮顫了一下,渾身血液像是凝固一般,手腳冰涼、面色蒼白。
徐在中眯起眼睛,不去看她,似乎心有不忍,幽幽開口,“江山和情人,只能要一個。”
說著邁開步子要走,卻冷不防從帳外沖進來了一個人,不由分說的拎住了他長衫的領子。
“允兒呢?!你們把她怎麼了?!”躲在外面聽了半天,權侑莉終是忍不住沖了進來,想要知道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的消息,怕她受牽連,怕她…成為這皇權下最可悲的犧牲品。
她的氣勢很嚇人,徐在中甚至能聽見她咬牙的聲音,可他面上仍然未動聲色,只是淡淡的道,“被削了兵權,但是好像提前收到了風聲,跑了。”
權侑莉緊繃的神經,瞬間鬆懈了下來,腳下一軟,竟然“砰”的一聲,直直的坐在了地上,不停的喘著氣。
徐賢聽見動靜,僵硬的轉過身,用佈滿血絲的眸子,冷冷的看了徐在中一眼,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聲音。
兩兄妹就這樣一直對視了許久,直到徐賢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,壓著嗓子道,“會念舊情的人,是他鄭允浩,不是我徐賢。”
她眼裡帶著刻骨的恨意,像是要將人煮沸。徐在中的心,一寸寸的涼了下去,慢慢的閉了眼,“沒用的,鄭允浩,不會選我的。”
“不試試,怎麼知道?”徐賢的笑容很殘忍,帶著血腥感,字字似刀,“不如跟我一起賭一把。”
不是疑問的語氣,很是肯定,她伸手把權侑莉從地上扶起來,兩隻冰涼的手,漸漸暖和起來。
“讓人把這個送到鄭允浩手上。”徐賢摘下徐在中脖子上的墜子,遞到權侑莉手裡,“把徐在中關在死牢裡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”
權侑莉緩緩合掌,將那亮閃閃的小物件,握在手心裡,拿過掛在一側的繩子,將徐在中綁了起來,交給外面躲得有些遠的守衛,“關進死牢。”
守衛見權侑莉面色不善,一句話也不敢多問,只是將人帶了下去。
權侑莉走回帳中,環視一周,才看到那個躲在角落裡,蜷縮成一團的人。
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噩夢般的夜晚,三大輔政大臣領兵逼宮,那時的徐賢,站在城牆上,氣勢迫人,指揮五千死士,抵抗三萬大軍,自此登基稱帝。
可她清楚的記得,那個晚上,她蹲在自己的寢宮裡,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,就這麼默默的哭,一點聲音也沒有。
她說,自己沒有痛哭的權利,因為她一哭,北朝的天,就塌了。
權侑莉沒有去打擾她的打算,只是默默的退了出去,留給她自己療傷的空間。因為知道,她最想念的擁抱,叫做鄭秀妍。
徐賢再次睜開眼的時候,天已經濛濛亮了。
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,慢慢站起來,想到昨夜發生的事情,多像一場噩夢。
但她很快明白過來那並不是夢,因為心痛的感覺很真實,那種撕心裂肺的疼,她這輩子都不想經歷第二次。
聽見營帳內動靜的崔秀英,急忙跑了進來,手裡還拿著剛出鍋的饅頭和米粥,充滿活力的叫喚,“皇上,你終於醒了啊!”
徐賢被她嚇得倒退了兩步,這才穩住身形。
“怎麼是你…權侑莉呢?”徐賢話一出口,就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,隨機有些嫌棄的撇撇嘴,而後又苦惱的皺了皺眉頭,最後瀟灑的甩了甩頭髮,整個過程,行雲流水一氣呵成,看的崔秀英目瞪口呆。
哎呀…她們皇帝的表情跟內心一樣豐富啊…
“她是不是去找林允兒了?”徐賢抬起右胳膊,用袖子在臉上摩擦了一會兒,很快就變得精神飽滿。
崔秀英尷尬的咽了咽口水,而後機械的點點頭。
徐賢聳聳肩,一副“我就知道”的模樣,龍淵劍都不在,權侑莉肯定是走了。
“皇上,你不會怪她吧?”崔秀英啃了一口饅頭,有些後怕的看著徐賢。
“我哪敢啊…”徐賢好心情的開起了玩笑,略顯稚嫩的臉龐,像是上天精心雕琢的一件藝術品。
“哦哦。”崔秀英被眼前“美景”晃的頻頻點頭,“那您要是沒別的事情,我就吃飯去了。”
徐賢聞言一怔,猶豫了一下,還是忍不住問道,“你一天到底吃幾頓飯?”
為什麼我每次看見你,你都是正在吃飯和正要吃飯?!
“一天吃一頓,一頓吃一天。”崔某人厚顏無恥的回答。
為了方便行事,權侑莉特意換了一身普通男裝,身上帶著自己的將軍令,以備不時之需。
若她所料不錯,林允兒出逃後,斷然不會再回南朝,而是直接來淄博尋她。
可她不敢明目張膽的找她,如今戰亂四起,淄博形勢,更是混亂,各路人馬都瞄著這一畝三分地,一招不慎,可能反倒害了她。
她在淄博已經逗留五天了,期間斷斷續續收到線報,說是徐賢已經揮軍,到宿州了,再下兩城,大宛即滅。
她之所以敢棄大軍於不顧,是因為情到深處不能自已,更是因為還有徐賢在。等找到了林允兒,再回去請罪便是。
一路上風吹日曬,倒也不覺,因為心裡時時惦記著那人,吃喝也食不知味。
到底還是在清瀏關停了下來,她在這打了近幾年最漂亮的一仗。為求百姓安穩,徐賢已經很少打仗了,可這次,卻不惜舉全國之力要滅三國。
別人不清楚,可是她清楚,北朝這些年來屯兵數十萬,各個都是驍勇善戰的有識之士,拿下三國,不過是時間問題。
她是明君,可她不是聖人。
正自思索間,突然見前方亂哄哄鬧成一片,似乎是官府貼出來了什麼佈告。不過對她這種不太識字的人來說,實在是沒有什麼吸引力。
抬腳繼續往前走,卻有一個名字冷不防的撞進她耳朵裡,讓她心裡一滯。
慌慌張張的擠到人群前頭,卻苦於看不懂佈告上的內容,趕忙向一旁的大爺詢問。
“是南朝名將林允兒,在淄博被抓了,關在死牢裡,明日午時問斬。”大爺的聲音裡透著興奮,“我兒子當年就是死在這個女人手裡的!真是報應啊!報應!”
明日午時?!權侑莉腿一軟,幾乎又要摔在地上,趕忙穩住了心神,先從人群中退了出去。
她不能慌,她若慌了,林允兒必死無疑。可她如何能不慌,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跟林允兒的距離,並不比徐賢跟鄭秀妍小一點。
她是北朝百姓心中的蓋世英雄,可林允兒,卻是那個讓他們妻離子散、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,反之亦然。
她可以不做這個大將軍,可她若不做這個大將軍,她以後要拿什麼來護她?要殺她的人那麼多,逃到哪裡才是頭?
雖然心亂如麻,但是權侑莉還是強迫自己定了心神,畢竟當務之急是救林允兒出來。她自然可以拿著將軍令到官府提人,大搖大擺的把她帶走。
可帶走之後呢?她要如何處置她?她們要如何面對天下人?
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辦法,鋌而走險,毫無勝算的辦法——劫獄。
鄭秀妍寢殿外朝陽垂輝,深秋靜冷,青磚宮階上,漫了一片陰影。
桌子上是已經涼透了的飯菜,送膳的宮女看了,只是長嘆一口氣,厭倦了日復一日的勸說。
裴秀智看著,也只是嘆氣,揮揮手,示意宮女不要多言,自己起身端過一碗清粥,用銀針試了試,見沒有異樣,才跟勺子一起遞給鄭秀妍。
“娘娘多少吃一點吧,這樣下去會死的。”
若是放在平日裡,有人敢這麼跟鄭秀妍說話,她一定會冷下臉,活活凍死那人,即使那個人是幾次三番幫過她的裴秀智。
可如今,她只是扯開嘴角淡淡的朝裴秀智笑了笑,語氣平緩,卻擲地有聲,“我吃不下。”
裴秀智拿著碗的手,硬生生停在半路,抬眼去看時,鄭秀妍早就挪來了目光,只留了一個精緻的側臉給她。
那個外冷內熱的鄭秀妍,像是變了一個人,變得外熱內冷,將笑容變成習慣,然後習慣的去拒絕。
裴秀智驚訝的發現鄭秀妍的側臉,像極了徐賢,這是這麼久以來,第一次產生這種感覺。
原來愛一個人,真的會越來越像啊。
“娘娘想不想聽聽小賢姐姐的故事?”裴秀智最終還是放棄了勸說,平靜的坐回她身邊。
鄭秀妍的眉毛不由跳了兩下,表示主人對這個話題,還是很有興趣的。
聰明如裴秀智,自然馬上會意,開始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。
這一講,就是從黃昏到第二日天明。
照裴秀智的話來說,小賢姐姐的成長過程,就是從一個街頭混混變成一代明君的心酸血淚史。
而照鄭秀妍的聽後感來說,就是徐賢骨子裡的自由靈魂跟身上背負的責任,在不停拉扯,以至於她人前人後,像是兩個人一樣的極端性格。
可是,只要想起來那張臉,就覺得喜歡呢。
“秀智。”鄭秀妍鼓起包子臉,眼睛一閃一閃的盯著裴秀智不停張合的紅唇。
“嗯?”裴秀智停了嘴,有些疑惑的看著她。
鄭秀妍一臉真摯的道,“秀智,你是不是很討厭我?”
嗯?這是什麼話?
怔在那裡,不知道說些什麼的沉默,被鄭秀妍理所當然的當做了默認,心說我家小賢果然是招人喜歡啊。一個青梅竹馬的黃美英不夠,還有一個從小仰慕的裴秀智。
想著想著,鄭秀妍忍不住偷偷樂了起來,樂的裴秀智渾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來,“真是不好意思呢,徐賢她說她喜歡的是我啊…”
裴秀智強忍住將一桌子飯菜扣在她臉上的衝動,終於認識到自己以前所看見的種種,皆是表像。
這個世界為什麼都是假的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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