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作者：或許有一天 文轉自忙內西卡吧
☆、第六十五章 決斷
這是平凡的一天，太陽依舊升起，然後慢慢爬上人們的頭頂，再慢慢跌落，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沒什麼不同的。但這又是不同的一天，因為在這一天的時間裡，徐國的皇宮中，前前後後可以說是經歷了兩次奪宮之變。
宮門外的世界，大概除了那突然多出來的，在大街上匆匆跑過的穿著黑衣黑甲的龍肅營士兵之外，並沒有受到什麼更多的影響。有百姓站在路邊對著剛跑過的士兵指指點點，猜測無數，但也只能作為茶餘飯後的閒談罷了，基本不會對他們的生活有什麼太多的影響。
相較于宮外的平靜，今天的皇宮裡卻是頗為混亂的。巡守的御林軍和羽林衛都沒有了，時不時的還傳來喊殺聲，無數膽小的宮人被驚得四散逃逸，皇宮裡的那些主子，此刻似乎也沒有了他們的權威，只能隨波逐流。
其實徐賢之前就得到消息猜到了今天的這混亂。她有些擔心身在後宮的母后，是否會被牽連甚至傷害，只是奈何宮裡的御林軍和羽林衛都不是她能掌握的，所以也只能在混亂開始龍肅營入宮之後，偷偷的派了一隊人馬去鳳儀宮。
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，徐賢表面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，但其實緊繃的神經卻一直沒有放鬆過。一直等到徐皇命令她親手殺了鄭成久，她的思維才開始向著鄭秀妍那邊轉動，想的更多的也是兩人現在和將來的處境。可是此時此刻，那人已經站在她的面前了。
除了極其正式的場合之外，鄭秀妍平日裡是很少穿那些繁複的鳳袍的，今天也不例外。她照常穿著一裘飄逸的白衣，神色間淡淡的，似乎一點兒也沒被之前的混亂，和現在龍騰殿裡詭異的氣氛而影響。
徐賢只瞟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，不敢再看她了。她有些心虛，因為今天她註定是要親手殺死她的父親的。握劍的手在見到鄭秀妍的時候難得的顫了顫，然後又被她強制握緊，腮幫子也被咬得緊緊的，心裡無奈卻隱忍。
鄭秀妍昂首挺胸的緩步走來，每一步的淡定而優雅，即使周圍的空氣中仍舊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兒，她這個大家閨秀式的人物也不曾因此皺一下眉頭。她就那麼靜靜地走進來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，就連躺在床上一肚子算計的徐皇，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。
鄭成久還被兩個士兵看管著，即便他們客氣的沒有上去做任何羈押的動作，可是從他背後豎立著似乎隨時準備砍下來的那兩把刀就可以看出，成王敗寇莫過於此。
鄭秀妍目光往那邊掃了一眼，隨即又注意到徐賢那帶著閃躲的眼神，聰明如她自然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。那麼此時此刻，徐皇突然派人把她找來為的是什麼，幾乎也已經不言而喻了。只是徐皇的心思向來深沉，鄭秀妍這一次卻是猜錯了。
她像往常一般不緊不慢的行禮問安，徐皇看著她的目光有一瞬間是复杂的。接下來鄭秀妍自然沒有等到原本該是理所當然的緝拿，徐皇叫起之後，也沒對她說什麼，只是一言不發的又把目光移向了徐賢。
劍尖低垂，徐賢雖然沒有抬頭卻也能感覺到徐皇催促的目光。明明早已經做好了明哲保身，不擇手段的爭權奪利後，好得到更多能力保護母后的打算，但真要她當著鄭秀妍的面，親手殺死她的父親，即便鄭成久根本是咎由自取，她也覺得下不了手。
握劍的手鬆了又緊，鄭秀妍在一旁默默地看著，似乎終於明白了徐皇這番作為究竟為了什麼。她好看的眉頭蹙了蹙，今天的淡定似乎第一次有了要破裂的趨勢，只是最後她還是沒有開口，只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徐賢糾結。
徐皇本是個耐心的人，對付鄭成久時，那麼多年都忍了，現在若是要放任徐賢好好糾結一陣子也不是不可以，只可惜現在他的身體是真的壞了。只是稍稍的等了一會兒的時間，徐皇便忍不住聲嘶力竭的咳了兩三次，咳出血來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情況，所以他終究還是覺得不能繼續等了。
再一次把染血的手帕扔開，徐皇目光銳利，聲音帶著明顯的壓迫：“皇兒，站在你面前的不過是個大逆不道的罪臣，為何還不動手啊？”
所有人都知道徐賢為什麼不動手，即使他們的猜測都有差錯，但結論卻是出奇的一致並且正確——因為皇后。鄭皇后還在旁邊看著他們呢！
寢宮裡所有的目光都已經從鄭秀妍身上移回了徐賢身上。她當然知道現在什麼樣的選擇才是正確的，所以雖然心裡猶豫非常，連臉色都明顯發白了，卻還是慢慢的把手裡的劍再次舉起了，同時向前一步，徹底拉近了她和鄭成久之間的距離。
鄭成久臉色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，只是微微眯著眼看著她，心思百轉千回間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。比如這一切都是徐皇的圈套，比如在此之前徐賢就該知道些什麼，知道他有反意，更知道她父皇的那些安排。只是她裝傻充愣的什麼都不說，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展到了今天這一步？
怨恨嗎？不。鄭成久只是再一次感到了挫敗。從當年跟著先帝打江山開始，他的一生太過順遂了，說他盛年時權傾朝野也不為過。只可惜如今他老了，已經被曾經的榮華富貴腐蝕了心胸和眼界，卻還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運籌帷幄、決勝千里的人，所以他輸了個一敗塗地。
徐賢毫不畏懼的盯著鄭成久的眼睛，手裡握著的劍已經不再顫抖，堅定一如最初。她緩緩地舉起了手裡的長劍，雖然有心要躲避，但眼角的餘光還是下意識的關注著另一邊站著的鄭秀妍。
她從始至終的鎮定，並沒有表現出一般女子該有的軟弱，只是從她那同樣發白的臉色可以看出，她的內心或許並不是表面上的那邊鎮定。這個才二十多歲的女人擁有了一個一般人難以擁有的隱忍，即使她即將面對的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，動手殺死她的親生父親。
在徐賢舉劍欲刺的時候，鄭秀妍終於還是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，一直用眼睛餘光看著她的徐賢，自然是看到了她的這個動作。舉劍的手略微一頓之後，反而更加快速的刺了出去，如果不快，她怕自己就再沒了刺出的勇氣。
征戰沙場多年的她，自然是明白這一劍刺向何處，人才能死的最快最直接。毫不留情的一劍刺出，“噗”的一聲輕響，刀劍入肉，鮮血噴湧而出，轉瞬間染紅了地上新鋪就的地毯。
在長劍刺過來的時候，鄭成久似乎微微向前傾了傾身，仿佛是主動迎著那道劍光而去。只是一瞬間，長劍刺入心臟，鄭成久倒地不起了。他的眼睛沒有閉上，一直看著床上的徐皇，帶著些不甘的目光直直的，讓人看了後背直發涼。
鄭秀妍還保持著剛才踏出那一步的姿勢。徐賢出劍的速度太快了，沒有猶豫更沒有留手，讓她下意識想要阻止的喊聲，根本沒來得及出口。微微張著的嘴僵硬了一下，隨即又微微顫抖著默默的閉上了。
“哧”的一聲，徐賢習慣性的把劍拔了出來，原本就流得厲害的血更是噴得歡快，說血濺三尺一點也不誇張。鄭秀妍剛上前了一步，這一會兒鮮血噴出正巧對著她的方向，那血幾乎噴到了她腳前的地毯上，差一點兒就染紅了她的裙擺和鞋子。
無論鄭成久是個什麼樣的人，無論他利用了她，又準備利用她多少次，這人終歸是她的父親。鄭秀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，雪白廣袖下遮掩著的手都忍不住微微發抖，一瞬間只覺得背上一片冰寒，直冷到了心底，幾乎讓她忍不住就要顫抖。
把劍插入的時候，徐賢就後悔了，見了這場景心裡更是悔不當初。顧不得什麼的她，把劍往旁邊一扔後，立刻上前一大步，正好擋在了鄭成久和鄭秀妍之間，任自己的衣擺被鮮血染上，躬身行禮道：“父皇，鄭成久伏誅。”
這兩人的反應和小動作徐皇都看在了眼裡，他的心裡微微有些不滿意，不過也知道事情不可操之過急。目光往地上已經死了的鄭成久身上瞄了一眼之後，又看向了徐賢，微微點頭道：“皇兒做得不錯，今日之事全賴皇兒力挽狂瀾了。”
話裡有話又或者別有用心，皇宮的生存法則，讓徐賢很容易的就了解到了徐皇每一句話背後的含義。她臉上的表情忍不住繃得有些緊，終於還是忍住了回頭去偷看鄭秀妍反應的衝動，謙虛的接受了表揚後，也指出徐皇的身體不適，該早些休息、保重龍體。
徐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，隨後又道：“朕剛才叫了皇后來，還有事沒說呢！現在身體感覺也還不錯，皇兒不必擔心。”
徐賢抿了抿唇，終究還是沒說什麼，只退到了一邊。
鄭秀妍親眼見了之前那一幕，雖然沒有崩潰，但情緒絕對不會好到哪兒去。聽了徐皇的話後，她強自鎮定，臉色雖仍不太好看，但神色間似乎已經恢復了初來時的冷靜鎮定。看著父親身死，她已經猜到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麼了。或許打入冷宮，或許流放邊疆，也或許直接斬首。
看著鄭秀妍這麼快就恢復了鎮定，說實在的，徐皇還是挺敬佩自家皇后的，只是敬佩歸敬佩，利益要分明。他對著鄭秀妍時已經沉下了臉，沒了之前對徐賢時的和顏悅色，沉聲道：“鄭氏，你可知罪？！”
鄭秀妍嘆了口氣，還是低下了頭認罪。雖然這事其實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，但奈何造反的是她的父親，所以牽連必不可免。
徐賢站在一旁有些著急，忍不住看了看徐皇，又看了看鄭秀妍，向來冷靜堅定的目光中，有著清晰可見的焦急和恐懼。她知道按照慣例，鄭秀妍這樣的狀況最多的是被打入冷宮，但鄭家卻著實有些不同，徐皇對它的忌憚太深太久遠。萬一他想斬草除根……
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，徐賢的臉色瞬間慘白。在這一刻她突然有些後悔了，後悔那天傍晚收到消息時，沒有告訴鄭成久，後悔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局勢變成如今這樣。
是的，徐賢早就猜到了今天的這個局面。她最初時收到的消息，其實和鄭成久一樣，只有岳王蠢蠢欲動可能奪宮的消息，不過很快的，她又知道了更多。比如已經向她投誠的鄭家，陽奉陰違包藏禍心，也比如她那病入膏肓的父皇已經擺好了圈套給鄭家跳。
初時徐賢其實是不在意的，她猜得到鄭成久的打算，也不介意做那一時的傀儡皇帝。在她看來，皇位並不重要，對於她來說更重要的是母后，其次還有自由。
如果她袖手旁觀的話，這兩樣都可能得到，所以她不打算阻止。可惜的是隨即她就知道了自家父皇的打算，也知道鄭家沒了成功的可能。只是她當時選擇了明哲保身。
臉色慘白黯淡的看了看鄭秀妍後，徐賢的目光最終放在了徐皇的身上，似乎怕他說出什麼她不能接受的話。
強撐了一天，其實早已透支了徐皇的體力，甚至是生命力。他的臉色已經灰敗起來，但因為時間越來越晚，寢宮裡氣氛緊張還沒來得及點燈，所以沒人看見。他長長的吸了口氣後，又重重的吐出，似乎已經不堪重負了，卻仍精明的將所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。
徐賢的表現，他非常不滿意，作為一個帝王該有的心狠手辣，她似乎還沒有。即使她當初能保持沉默不去提醒鄭家，現在不僅眼看著鄭家破滅，甚至親手殺了鄭成久，已經表明了她並非善類，但僅僅這樣還是不夠的。
低頭咳嗽的時候，徐皇渾濁卻仍然淩厲的目光中有精光閃過。這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，他的聲音顯得嘶啞了許多，有氣無力卻仍然讓該聽的的人都聽到了：“皇后鄭秀妍罪犯謀逆，現奪去皇后封號，遷居幽影閣。”
幽影閣在皇宮最角落的地方，破敗非常，其實也就是冷宮的所在。徐皇的一句話簡單來說，就是鄭秀妍被打入冷宮了。鄭秀妍本是無辜，但對於這個結果，徐賢卻仍是長長的鬆了口氣。
只要還活著，那就是希望。只要她徐賢還在一天，那麼她的母后就一定會得到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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