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作者:QI仔爱老大
第十六章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,承受這世界的殘忍(上)
大曆十一年夏五月,大旱,平德路民饑,上以戶部侍郎崔雪莉為宣撫使,赴平德賑災。
初八,平德青州有民聚徒為寇,殺青州康城縣令,掠官倉其糧以分饑民,後以女帝逆天,號眾揭竿南下,遂拔劍陽等六鎮,至嘉陵關乃止。
上以右衛將軍劉逸雲為北道行營都部署,領京畿、奉清及湖甯三路禁軍共十八萬,北上討寇。
六月初十,劉逸雲部初抵嘉陵關,遇寇襲,一戰折損二萬餘人,遂不敢進,於關外築城營,以謀後策。
十三日,鄴齊瑞王項彧率十萬鐵騎抵雲谷關,扎營待守。
十八日,大宛歸德大將軍黃世開領八萬精兵赴邊境重鎮澱梁,與鄴齊騎軍隔山相呼。
二十五日,淄博世子玉澤演率皇室親軍十二萬,連夜兼行至西境潯桑,屯兵安寨。
…………
一亂之下,群雄皆圖。
邊境三國,三十萬大軍齊齊壓境,南朝十八萬禁軍牽制在北,中南兵力只及不到二十萬,朝中人心皆憂。
劉逸雲北上遇阻,南朝東境又遭三國重兵相壓,鄭允浩十日內詔書飛下,又命左前衛大將軍朴有天、車騎將軍金俊秀各領八萬禁軍,分赴中南兩境前線,抵御外敵。
七月七日,京中接職方司東面房來報,徐賢以赴新建延宮消夏狩獵為名,領五萬北朝騎兵赴開寧府,屯兵不動,不知其意。
天下風雲際變,五國局勢陡傾,南朝內外之亂齊生,戰事將起,國中人心惶惶。
七夕之夜,南朝京中仍是熱鬧了一晚。
朝庭雖是在用兵,可城中略富點的人家,均結了彩樓,女兒家的,在院子裡映著月光穿針,街市上紅紗碧籠,奇巧玩意兒多不勝數。
是該熱鬧的吧。
寢殿內,鄭秀妍獨倚案側,殿中窗門緊閉,竹篾紙在燭光下暗影孱動,宮門外街上,賣磨喝樂的聲音杳杳傳來,倒顯得她這兒孤冷淒清至極。
七夕…是分離的情人團圓的日子啊…
眼前案上,是白日裡剛收到的摺子,職方司東面房報呈上來的。
徐賢…已至開甯延宮了。
鄭秀妍嘴角稍彎,頭仰起,深深吸了口氣,笑中盡是諷意。
四國群雄,誰又能捨得下南朝這塊肥肉,誰又能棄得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。
何況是徐賢。
這麼些年,徐賢的野心,她盡知,大好良機,她又怎會放手,任之飛走。
鄭秀妍臉上的笑容漫開,心卻一點點地僵了下去。
若只是赴延宮消夏狩獵,為何要帶五萬精銳之師?
自己手中,除卻分赴南北中三路的三十六萬禁軍,就只剩三萬駐留京師附近了。
其餘諸路州府尚有廂軍,可廂軍又哪裡能夠抵御外敵。
朴有天與金俊秀二人統共只有十六萬人,卻要與南北中三國三十萬大軍相抗,叫人如何不擔憂,叫人如何放得下心來。
現如今又加上她。
莫說她這五萬騎兵,就算是只二三萬,她眼下也根本無力相抗。
林允兒先前數次請戰,她都沒有同意,一直留在京中待命。
說到底,她就是擔心那人…所以想留林允兒至最後。
結果這擔心就成了真。
鄭秀妍眼角餘光瞥見案上一物,慢慢地直起身子,抬手拿了過來。
小巧銀匣,恰能填滿她的掌心。
打開來,裡面瓷瓶猶亮,上面刻的四個字,盡現於眼前。
燦然奪目,惑人心神。
傾城舞袖,呵,傾城舞袖。
但…
她們一起經歷的那幾日,終究還是敵不過家國利益。
她與她,終究還是落得個刀戈相向的局面。
在她最難、最痛楚的時候,又給她重重一刀的人,恰恰是她徐賢。
鄭秀妍手腕一軟,瓷瓶細口左傾,裡面的藥粉,盡數灑了出來,盒裡盒外都是。
用手指輕捻,看那藥粉捻碎在指尖,心中竟有快意。
若是那一夜自己能狠下心殺了她,該有多好,至少不會把自己陷入這般困局。
可人一輩子哪裡能得機會後悔,錯過了便是錯過了,一生一世都不可再遇。
那一夜自己放下匕首,她說,讓她們走。
自己便走了。
可如今她卻來了,身後是五萬北朝精銳之師。
陣鋒直指南朝東境。
鄭秀妍輕喘一口,胸口窒悶,伸手一把握住案上散落的藥粉,緊緊攥在掌心,擠壓,碾碎。
粉渣自指縫間滑落,飄了一膝。
鄭秀妍鼻尖微酸,那瓷瓶越看越覺得刺眼,心底裡怨氣橫生,伸手抓過瓶身,想也未想,便狠狠朝前砸了過去。
是在洩憤。
可她又是在泄什麼憤。
是在氣自己多情,還是在氣她無情。
是在氣她無情,偏做多情舉,還是在氣自己有情,卻生無情意。
或許從一開始,她要的就不是她鄭秀妍,而是這整個南朝江山。
不可信,終究還是不可信…她能為這天下騙她一次,就必然能騙第二次。
當初為什麼沒有殺了她?!為什麼就狠不下心?!
鄭秀妍唇色發青,眼睫微顫,看著那瓷瓶慢慢滾至門邊,撞上一側門柱。
不清不脆的一聲響,卻令人心震。
三國大軍就在邊境,虎視眈眈,隨時都會舉兵攻來。
北面流寇將她禁軍半數死死拖著,她縱是有三頭六臂,也擋不過此勢。
可她答應過父王,無論如何替鄭家守住南朝江山。
所以心中再恨再痛,也要咬牙抗住,南朝不能毀在她的手上。
身後掛燭光影微動,將她在案上的淺影,也帶得晃了起來。
腰間有東西隔了她一下。
鄭秀妍稍一怔愣,神色隨即轉變,抬手將那匕首取了下來。
匕身冰涼,于掌心間寒光閃爍。
她握住這匕首,心中忽然洞明通透,一念油然而生。
可眼中暫態又黯了下去,是真的別無它法,已到此地步了嗎?
心中猶豫不決,真是不甘心…
殿門被叩,“娘娘,林將軍奉詔覲見。”
鄭秀妍回過神,坐直身體,這才應道,“宣。”
內侍將門掩開,林允兒大步走來,邁過門檻時,微微一頓,看了看地上那瓷瓶,又抬眼去望鄭秀妍。
又是為了那人吧…為何她們君臣二人,都是這般命運?
鄭秀妍垂眼,“撿了拿過來吧。”
林允兒依言,彎腰拾起那瓷瓶,正要行禮…
“免了。”鄭秀妍起身,“北朝大軍已至西境,樞府來報,你也看了。留守京師的禁軍,只剩三萬五千人,其中兩萬風聖軍,在你麾下,本宮一直扣著未動,你先前心中怪本宮不派你掛帥出征,眼下再看,可還覺得是本宮做錯了?”
林允兒喉嚨一緊,旋即低聲道,“娘娘聖明,是允兒…太過相信她了。”
鄭秀妍望了她一眼,見她低頭不抬,臉上盡是落寞,便問道,“現如今你是如何想的?”
“我…”林允兒嘴唇略動,卻不說下去,垂在身側的手,微微握起。
鄭秀妍眸子眯了眯,“都到這時候了,在本宮面前,就別藏著掖著了,有話就說。”
林允兒抿了抿唇,面色不穩,“其它三路,無一路有勝算,現在又有北朝大軍於東相迫,戰事著實堪憂。允兒…心無它念,但聽娘娘調遣,惟願與敵拼死相博,以身報國,絕無後怨。”
鄭秀妍嘴角稍彎,冷笑道,“讓你拿這三萬人,去和數倍於己的敵軍血戰?你想被諡忠烈武侯,本宮還不願這麼早封!”
林允兒臉色又紅又黑,眼神卻是堅定不移,“可允兒實在不願見別人在前為國效命,而自己卻獨留朝中趨避,還望娘娘派允兒領兵出戰!”
語氣這番急切,當真是已憋壞了她。
鄭秀妍斂了笑,良久未語,思及她先前所言…戰事堪憂,連允兒都這麼說了,看來自己並未料錯。
若想保住南朝,只能走險著了…
鄭秀妍挑眉,輕聲道,“本宮留一萬五千人護衛京師,你領二萬風聖軍直赴東境。”
林允兒抬眼,眉頭皺起,“與北朝五萬大軍相抗?”若是這樣,還不如將她派去潯桑一帶,先與金俊秀合力絞殺淄博,勝算還來得更大一些。
鄭秀妍卻搖了搖頭,將手伸至林允兒身前展開,低聲道,“本宮是讓你去送樣東西。”
林允兒看著她掌中之物,愣了一下,不解道,“娘娘…?”
鄭秀妍看著她,眼中忽明忽暗,卻再未開口。
手中的匕首,映著殿上光影,一轉,便微微閃爍。
林允兒接過它,上面猶帶著鄭秀妍手中熱氣,“娘娘的意思…”
鄭秀妍側了身子,眼睛望向視窗,外面夜色微茫,“若是徐賢肯退兵,你便掉頭北上,直逼淄博潯桑。若是她不肯…”她頓了頓,眼中溫光若現,“本宮便留著武國公這個諡號給你。”
林允兒握緊了拳,心中千言萬語滾過,喉頭卻梗了又梗,終還是化成三個字, “臣遵旨。”
只有在這種時候,她會與她以君臣相稱。
鄭秀妍忽而回過頭,來看她一眼,眼中星光點點,“允兒。”
林允兒被這樣的鄭秀妍,耀得挪不開眼,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睛,開口道,“娘娘…”
鄭秀妍將她的五官仔仔細細瞧了一遍,淡淡笑了一下,“沒事,本宮就是想再叫叫你。”
林允兒手臂微微一顫,想要抬起,卻終究忍了下去,垂眼不再看她,“那允兒告退了…”
鄭秀妍一直看著她退至殿門口,才又開口,低聲問了一句,“十年來,你有沒有後悔過?”
可她卻沒有聽見,直直地退出殿外,掩上殿門。
匕首在她手中握著,是整個江山的重量。
武國公這個諡號,她不會要的,就算娘娘不相信徐賢,可她相信權侑莉。
鄭秀妍轉過身子,往殿中走去,眼角慢慢濕了起來。
她知林允兒一定會說,不曾後悔。
可是她卻後悔。
若知會有今日,她一定不讓林允兒在她身邊,徒留這許多年。
若是當日她咬牙將她留給權侑莉,又怎會讓她再受這麼多苦。
雖是夏日,可夜晚江風亦涼,城營牆高四丈,上有望樓,執戟守兵身披黑色鎖子甲,眉角竟有冷冷凝霜。
北朝五萬大軍,並未入開寧城內,卻於城外三十里處扎營,地鑿三尺,築牆為營。
望樓上值了的士兵略有倦意,眼皮微垂時,就聽遠處傳來馬聲,沙塵迎蹄而起,在夜色下震起一片塵霧。
營牆上火把陡然亮起,左右兩側各上來兩個士兵,定睛朝遠處望去,眼中隱隱帶了點期冀之意。
墨袍白駒,一人一馬飛馳而來,盔上白纓於夜中格外醒目,奔來時,似一道亮目之光,轉瞬便至城外百步。
望樓之上的士兵,看清來者身上鎧甲,眼皮猛地一抬,喃喃低語道,“終於來了。”又飛快回身,對身旁另一人道,“火去稟權將軍,南朝來使已至城下!”
話音將落,身後桟梯上,便響起了清脆的腳步聲,權侑莉清冷的聲音隨即傳來,“不需報了,本將軍聽見了。”
一排士兵長槍豎起,“權將軍!”
權侑莉幾大步走至望樓前面,皺眉道,“這南朝也真是,非要大半夜…”
話音在她看清牆下之人時,戛然而止。
權侑莉嘴巴微張,眼睛瞪大,怔愣了片刻後,馬上朝兩側之人用力一揮手,“快命下面的人,開城門迎使入內!”
話沒說完,她已當先快步下了樓去,動作之急,讓一干士兵們均摸不著頭腦。
權侑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南朝來使怎會是她!
可轉念又明白過來,鄭秀妍定是知道自己不會傷她,才放心只派她一個人來吧。
城營比一般外城牆,要稍顯簡陋,門不高但寬,為求方便軍隊疾進而出。
林允兒打量了一番城營四周,又驅馬而行數十步,至城門方止,才翻身下馬,眼前之門,便被人從裡面打開了。
裡面遠處火把四晃,亮光耀天,人馬都還未歇息。
她抬眼,一眼便看見眾人之前的權侑莉,本已調整好的心緒,刹那間亂成一團,愣愣的開口道,“權…將軍,好久不見…”
權侑莉看著眼前成熟了許多的人,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。
許久沒有見到她身穿盔甲的模樣,即便滿身風塵,也蓋不住她傾城之色。
林允兒此時是滿心焦急,沒等她開口,搶先幾步走到她跟前,語帶懇求,“權將軍,允兒望見…皇上一面。”
權侑莉沒想到她會如此迫不及待,不由微怔,為防人多口雜,摒退了左右士兵,這才道,“小賢人在城中行宮,允兒若有事,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啊。”
說著便要讓人帶林允兒入營,可林允兒卻一動不動,只是盯著她,眼裡越來越暗。
權侑莉被她目光看得心生寒意,有些疑惑的開口,“允兒?”
林允兒挪開目光,看了看身側幾個掛刀執槍的士兵,又看向權侑莉,嘴角微微下彎,“權侑莉,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?”
權侑莉臉色微一變,卻聽林允兒繼續道,“我今夜,非徐賢不見。”
她這語氣煞是篤穩,眼中寒意濃洌,抿緊的嘴唇,更似刀鋒,絕不肯退。
權侑莉看著她這副模樣,心裡終究是軟了下來,跟林允兒的這場仗,她早就敗下陣了,“好,你隨我來便是。”
林允兒一直繃緊了的身子,這才一鬆,望著權侑莉挺拔的背影,跟著她往裡面走去。
那人的背影,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安心,林允兒很想從後面抱住她,告訴她自己有多想念她。
可是身後有北朝士兵一路跟著,她心中更要盤算著,見了徐賢要如何開口。
她要如何才能不負皇后娘娘的囑託…
兒女私情…還是以後再說吧…
中軍重帳垂地,兩排士兵執戟相向而立,帳幕交疊處,隱隱透出裡面亮光,林允兒回神,朝權侑莉看去,見她已上前同那些士兵小聲吩咐著什麼,隨即入得帳內。
林允兒低了頭,手探上腰間佩劍,輕撫而過,然後解了下來。
這劍比起龍淵劍來,差了不是一星半點。
她就知道,徐賢這種時候,怎會在開寧城中行宮,必是在這大營中坐鎮。
轉念間,權侑莉已然出來,走至她身邊,壓低了聲音道,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說完低頭看了看她掌中之劍。
林允兒不等她再開口,自己將劍重重往她手中一擱,有些苦澀的問道,“如今,你可還會護我?”
握劍的指節,有些僵,心底竟有些緊張,看著眼前的垂帳,腳忽如千斤之重。
權侑莉淺笑,眸子裡盡是复杂的情緒,可語氣卻是篤定的,“只要我在,沒人可以傷你分毫。”
包括徐賢…
林允兒暗暗吸了口氣,不再去看她,上前一步,厚重帳子被兩側士兵撩起,手握成拳,大步走了進去。
身後帳幕重重落下,激得地上起了一片塵,有刀槍相觸的聲音傳進來,她心內瞬明,外面是已被人封死了。
可她不怕,因為那人說過,她會等她的。
中軍帳內空空蕩蕩,燭光通亮,徐賢背對著她,低頭於案上揮腕,不知在寫些什麼。
明明是年紀比她還小的女人,還長著那麼稚嫩的一張小臉,可此時縱是背對著她,那人身上也透著讓人不可避視的迫人之態。
林允兒看著她,半天沒動,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這女人身上總帶著霸道,行事不循常理,叫人琢磨不透。可又溫柔體貼,俏皮可愛,像是鄰家最平常不過的普通女孩。
林允兒再抬眼時,徐賢已然回過頭,正看著她,眸中映著光芒,“我還當是誰,原來是允兒啊…”
林允兒對上她的眼,心神一轉,頭微微低下,“南朝檢校靖遠將軍林允兒拜見皇上。”左腿膝蓋彎了一瞬,卻頓在一半,終究是跪不下去。
徐賢朝她走兩步,並不在意她這無禮之舉,“允兒起來吧,真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大的膽子,一個人來我北朝大營呢。”
林允兒微惱,聽得出她這話中帶著的諷意,不禁頂道,“兩軍交戰不斬來使,何況南北朝此時猶未開戰,我有何不敢來的?”
徐賢嘴角驀地揚起,眸子閃了一下,似乎頗為滿意她的反應,“說得沒錯。但不知允兒口口聲聲說要見我,所為何事?”
林允兒見她單刀直入開口相問,彎身從左踝側面皮袋中抽出一物,遞了過去,“奉皇后娘娘之命,前來將此物交與皇上。”
徐賢聞言望去,那是她親手設計,遣人給她防身的那把匕首。
匕首於光下微閃,讓她眼中不覺微微一痛。
徐賢伸手接過,握住,手指滑過匕身,磨娑了幾下,呼吸陡然重了起來。
又想起那一晚,她興沖沖的將這匕首遞給她,可她卻反手將它…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。
她本可以下手,卻終究收起了這匕首。
她說,這條命,她先記著,她欠她一條命。
徐賢握著匕首的手背至身後,望向林允兒,心中已知她的來意。
竟沒想到,以鄭秀妍那麼傲然的性子,卻會做出這種事情,看來,南朝眼下定是到了絕境。
否則她絕不會讓林允兒來走這一遭,而且…還送來了這匕首。
是想讓她退兵。
是想讓她念在那一夜,她終是放過了她,而求她這次也放過南朝。
徐賢眸子輕閡,复又睜開,簪身已被她攥熱,可她卻仍是沒有開口。
太多要思慮的念頭在她心裡,南北兩朝相抗數十年,如今大好機會,擺在眼前,她放棄,怎麼對文武百官交待,怎麼對北朝百姓交待?
可她若真的出兵…南朝必亡…那人…也是絕對不會獨活的吧…
她…該怎麼辦?
林允兒卻已等不及她細細思索,心急如焚,直接了當便問,“皇上心中到底何意?”
徐賢看向她,眸色漸深,終是咬牙道,“朕不可能退兵。”
林允兒聞得此言,心底一涼,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到底還是這最壞的結果。
這女人竟能無情至此。
林允兒心神似被抽離,艱難地開口,“既如此,允兒只能與皇上和權將軍于戰場相見了!”
徐賢不語,胳膊陡然抬起,手中匕首於空中劃過一道亮線,緊緊扎入帳側高懸的五國佈防圖上。
林允兒順勢看去,簪子所扎之處,正是南朝邊境重城臨康。
於是愈加不解。
徐賢長袖垂下,開口道,“允兒以為南朝眼下勝算幾何?”
她未再叫她林將軍,語氣已是不再生分。
可林允兒只當她是在嘲諷,胸口氣血上湧,悶聲道,“不到二成。”
徐賢嘴角輕扯,“就算是我退兵,南朝也抵不住北面流寇與三國重兵四面相壓。”
林允兒當然知道她所言在理,可卻聽不得南朝成敗,由她口中道出,不禁咬牙道,“你無需為一己私心開脫…”
徐賢卻不理她,逕自上前,手朝圖北面指去,“劉逸雲領十八萬南朝禁軍出兵至嘉陵關,此時只剩十六萬不到,而平寇之日遙不可望;鄴齊十萬大軍屯于雲谷關,一旦攻入南朝境內,劉逸雲則是腹背受敵,大軍傾滅指日可待,只能向南求援;朴有天斷不可能見死不救,必定分兵北上抗擊鄴齊大軍。”
“如是,南面便只剩金俊秀,而他卻要以一己之部與大宛淄博共二十萬大軍相抗,結果可想而知。允兒,我退兵與否,南朝都只是一敗。”
林允兒聽得此言,眼中已是迸出血絲,牙根緊咬,半晌才說出話來,“就算如此,我也定與敵軍血戰至死!”
徐賢扭頭看她一眼,語氣調笑,“忠勇可嘉,允兒…你死後,諡號定會不同凡響。”
“你這人!”又是這般諷意濃濃的話語,當真是是可忍,孰不可忍!
林允兒滿身血液沖上腦頂,恨不能此時上前,將這討厭的女人扼死于帳中,就算是她要以身抵命,北朝舉傾國之兵來攻南朝,她也不管了!
可盛怒之下,卻隱隱聽見徐賢低聲道,“我可以讓南朝不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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