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作者：QI仔爱老大
第十三章 品才會（下）
那老者的話，就像是蟄伏已久的驚雷，只一瞬，便輕易將徐賢的心，炸得四分五裂，每呼吸一下，便疼得難過。
所以鄭秀妍看見了她變得蒼白的側臉，所以黃美英看見了她緊握成拳的右手。
“先生此言差矣！”鄭秀妍突然起身，迎著周遭投來的各色眼光，從容不迫的走上台，“感情這事，兩情相悅有何不可？”
以鄭秀妍高傲的性子，她本是不會管這些俗事的，更何況，她現在人在北朝，實在不該做出這麼高調的舉動。
可是…看到瞬間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徐賢，她心疼了，她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，但她知道，這一刻，她是想護著她的。
“有何不可？！”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，只是看她的身姿風度，便知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孩，更覺得痛心疾首，“兩個女子怎可有夫妻之情！此乃天怒人怨的齷齪之事！當今天子貴為一國之君，惘顧法紀，為一妖后，而置萬民福祉於不顧！北朝亡矣！”
其實被那老頭一口一個妖后的叫著，鄭秀妍也有一肚子的委屈，可她還是不願意讓他說徐賢一句。
因為，沒有人比她更清楚，為了北朝的今天，徐賢到底付出了多少。
“皇上是君，你是臣民，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，難道不是惘顧法紀！”
“老夫所言，俱是為了我北朝江山！皇上若是明君，必然不會怪罪於我！”
“明君？”鄭秀妍諷刺一笑，“何謂明君？十四歲計拿謀反權臣，守住徐家皇室血脈不是明君？十六歲揮君南下滅蠻夷，收復北朝八座城池不是明君？二十歲施仁政，減賦稅，通商南朝不是明君？十年時間，將快要敗落的北朝，發展的可與南朝抗衡不是明君？敢問先生，何謂明君？！”
那女人年少登基為帝，天縱英才、寥若辰星，十一年來，坐霸一方、權傾天下，世間人莫不爭相趨之，她身後無數雙眼睛都在窺覷，要想坐得穩，談何容易。
鄭秀妍突然明白，她會對徐賢存了些不一樣的感情，從來都不是因為她對自己有多好，不是因為她陽光一樣明媚的笑容，而是因為她是她至今唯一遇到的，值得她愛的人。
被鄭秀妍一番話，說的啞口無言，那老者的面子，自然掛不住，索性拂袖而去，不再理會這在他看來荒唐至極的爭論。
黃美英知道自己嘴笨，這種口舌之爭，除非碰上權侑莉，否則便是半點便宜，也占不到，所以就乖乖陪在徐賢身邊，看著她臉色漸漸好了，才放了心。
好好的一場大會，就這麼變成了一場烏龍，留下一眾人等面面相覷。
具荷拉看了看轉身要走的鄭秀妍，出言挽留道，“鄭姑娘既然上台了，何不也寫首數字詩，聊表心意？”
“你怎麼知道我姓鄭？”鄭秀妍警惕的看著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小女孩。
“是姑娘身上那塊玉佩告訴我的。”具荷拉笑的坦然，幾步走到鄭秀妍身前，貼著她的耳朵道，“皇后娘娘的心意，若是不說出來，恐怕那人是無從得知的。”
“你到底是什麼人？”鄭秀妍攔住具荷拉的身體，靠近自己，手中的匕首，已然抵在她的小腹上。
台下的四個人，似乎也發現了情況不對，都緊張的站了起來。
“既然鄭姑娘懶得動筆，那不如就讓我來代勞吧。”調節好了情緒的徐賢，大步邁上台，修長的身軀，散發著熟悉的王者氣息。
“好啊。”具荷拉似乎沒想到徐賢會出面，語氣竟然激動的有些顫抖。
徐賢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鄭秀妍，笑的溫暖卻又悲涼。她該拿她怎麼辦才好？傷她，她捨不得，她過不了自己這關。護她，她護不好，她過不了天下百姓這關。
鄭秀妍，你為什麼要長的這麼好看？為什麼要讓我看一眼，就此生不忘？
鄭秀妍，你為什麼要那麼了解我，為什麼要讓我覺得自己離不開你？
“一世相知此情長，
兩難相忘隔陰陽。
三生相守天河畔，
四目相匯淚殘妝。
五載相遇總擦肩，
六月相憐中天涼。
七竅相通春紅暖，
八面相傳透體香。
九天相泣姣顏逝，
十里相見雪紛揚。
雪颺霰灑漫天舞，
疑似清風弄海棠。
綺景喜中更添悲，
緣何美事難成雙？
千盅杜康不解愁，
百年花期惹惆悵。
且隨苦楚流入夢，
明日石階掃落霜。”
一字一句，都是她此刻的心境。世間最苦，苦不過聚散不由己。
抵在具荷拉小腹上的匕首，被鄭秀妍悄然收回，她看著徐賢仿佛用盡全身力氣，一筆一劃寫下的那些字，又喜又悲。
喜的是，她終究是在乎她的；悲的是，她終究沒有勇氣說出那個字。
可是徐賢，你要知道，你是她鄭秀妍願意翻越一千座山脈去見你，也願意後退一百步，而離開你的人。
如果你不是徐賢，該有多好，可如果你不是徐賢，我又怎麼會遇見你，怎麼會愛上你？
那如果我不是鄭秀妍呢？那我應該連遇見你的機會都沒有，連讓你愛上我的本事都沒有。
所以，還好，還好你是徐賢，我是鄭秀妍，這樣，我就沒有輸給別人，我不過是輸給了，那個天下間沒有人能拒絕的王位，那個坐上去，就開始身不由己的王位。
南朝皇后，北朝女帝，跟陰陽相隔，又有何分別？這些天相處的日子，就算是上天的恩賜吧，或許她們離分離的時刻，也不遠了。
見徐賢擱筆，具荷拉頗有興趣的上前看了那詩，笑著道，“姑娘想必是遇見了一個愛而不得人吧？”
徐賢也不否認，反正這蘇州也沒人知道她是誰，眼前這女子雖然神秘，卻也並無惡意，“這恐怕是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了吧。”
“非也。”具荷拉笑著擺擺手，看了看權侑莉跟林允兒，從始至終牽在一起的手，“這世間最痛苦的事情，其實是，得而不愛。”
“嗯，姑娘說的在理。”徐賢點頭表示贊同，對這個頗有才華的姑娘，起了好奇之心，“但不知姑娘覺得，不愛之事，該如何處理？”
具荷拉坦然一笑，扯過自己剛剛寫好的拿詩，攔腰截斷，“此情雖盼長相守，她若無情，我便休！”
如果你以為品才會只是一群文人騷客，舞文弄墨的整點詩詞歌賦，那你就大錯特錯了。
比賽只是一種形式，真正的重頭戲，其實是在晚上。
受到裕華樓老闆具姑娘邀請的五個人，厚顏無恥的一分錢不花，坐上了延慶江上最大的畫舫，還白吃白喝白拿。
鄭皇后看著一手一隻雞腿的林允兒，故作鎮定，果然是這幾天跟著權侑莉，白菜豆腐吃多了吧，就讓她放鬆一下好了。
不過那邊餵菜餵酒的那兩位，是怎麼回事啊！徐賢你今天白天還對本宮愛的死去活來的呢！晚上就又投入你那一說話，就像月亮一樣的小女友身邊了！你的節操呢！你的底線呢！你的原則呢！
還有還有！外頭跟新朋友一起釣魚的那塊黑炭！你的正牌夫人在這啃雞腿呢！你看不見嗎？你不是忠犬嗎？你不是貼心嗎？你瞧瞧你都把她餓成這幅鬼德行了，好嗎？
“秀妍，你怎麼不吃啊？”被黃美英塞了一嘴的徐賢，終於感受到了鄭秀妍不斷發射的怨念光波，良心發現的湊到她身邊關心一下。
鄭秀妍暼一眼，她樂的壓根就合不上的大嘴，實在是不想跟她說話。
可徐賢是多麼頑強的人，即使被無視，也要被無視的漂亮，“秀妍你看，我的眼睛裡有星星！”
所以說愛情總是容易讓你盲目的，繼單純善良的黃帕尼同學，被徐賢欺騙之後，機智的鄭冰山同學，也沒能逃過此劫。
徐賢的眼睛裡，當然沒有星星，不過鄭秀妍懷疑這貨是在裡面藏了塊磁石，要不自己的眼珠子怎麼會挪不開啊喂！
如果你以為我們徐賢同學只有眼神攻勢這一招，那你就等著被秒殺吧。
“有書生翩翩風流，有佳人獨坐樓閣 。
有一日擦肩而過，惹來兩情脈脈 。
詩文裡風月漸濃，只不見天長地久。
心事落在琴弦外，又與誰輕輕說 。
說那年煙雨空蒙，杏花船搖擺而過 。
過誰家樓台，一聲弦歌拂落。
他素白衣著，山水間幾程遠遊 。
堪折，何折，年年柳色。
當柳梢下的集句，盡數流過眼底 。
拈一縷春風，淺淺作序 。
待到行間字裡，再不是眼前朝夕 。
曲中人，早已離題 。
當一陣陣臨窗雨，洗舊那時心緒。
曲中人遠隔千里萬里 。
不知不覺的停筆，留下餘韻待續。
就在那片煙波外，淡成了迤邐…”
略帶滄桑感，卻異常好聽的聲音，輕輕響起，滿目深情、微笑吟唱的徐賢，誰會忍心拒絕呢？
“你你你…你…你不要唱了…”鄭秀妍覺得自己的腦子，都讓徐賢攪亂了，那張已經在記憶深處銘刻的容顏，更是揮之不去。
真是夠了。
“徐賢！”鄭秀妍努力的閉上眼睛，故作慍怒，“你再這樣下去，我會喜歡上你的。”
“哦？”徐賢難得正色道，“原來秀妍你現在不喜歡我啊…”
徐賢說這話，其實是三分期待、七分玩笑的，她從未奢求過可以從鄭秀妍那裡聽到一句喜歡。
“徐賢…”鄭秀妍看著她眼裡忽然暗下去的光芒，心裡不由一顫，原來在乎一個人的感覺，是這樣的啊。
連她這一點點的失落，都捨不得呢！
她說，“我喜歡你，喜歡你很久了。”
這就表白了？徐賢這下徹底愣住了…鄭秀妍居然就這麼跟她表白了？她不要她的鄭允浩了？不要她的南朝皇后了？
不自覺的張大嘴抬頭看她，卻正對上那雙如水的眸子，亮閃閃的盯著自己。
鄭秀妍看著她笑的溫柔，從未給過別人的溫柔。其實徐賢她說的一點也不對，她的眼睛裡沒有星星啊，她的眼睛，比星星還要明亮呢。
江上喧鬧的聲音，根本傳不進兩個互相凝望的人的眼睛裡，可徐賢心裡的愧疚，卻遠遠多過欣喜。
你給不了她未來，為什麼要讓她愛上你呢？
“秀妍…我…”
“我都知道…”鄭秀妍匆忙打斷她的話，那樣傷人的話，如果真的從徐賢嘴裡說出來，她怕她會承受不住。
她不應該這麼了解這個人的。
十年歲月如梭，她們最美好的年華，都付與了流年紛爭，消磨於風刀霜劍。唯一的幸運，是她們遇見了彼此，一切都還不算太晚。
“既然知道…為什麼還要…”徐賢環上她不堪一握的腰肢，眼裡，心裡，都是疼惜。
鄭秀妍笑，風姿卓越，卻更添悲涼，就連聲音裡，也透著徹骨的寒意，“徐賢，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死去。這不是海誓山盟，亦不是甜言蜜語，可是，這就是愛情。”
這就是愛情？鄭秀妍的話，讓徐賢有些疑惑，愛情，到底是什麼呢？
黃美英消失的很安靜，她知道，她們需要一些時間。而她願意讓出這樣的時間，是因為…她知道最後的結果，一定會讓她滿意的。
權侑莉一個人趴在船邊看月亮，這樣安靜的她，真的很少見。
“哎呦…我們人見人愛的權將軍，怎麼一個人在這？”黃美英故作輕鬆，趴在她身邊調笑。
“你怎麼出來了？”權侑莉驚訝的看著同樣有些落寞的黃美英，她不在船裡纏著徐賢，出來折騰她幹啥？
“有人需要空間啊，你家林允兒太沒有眼力了。”黃美英說著，還做了個嫌棄的表情，強調自己對林允兒跟權侑莉一樣遲鈍的反應神經的不屑。
“就你厲害行了吧。”權侑莉也不跟她爭，反而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髮。
其實，就身高來說的話，美英的頭髮，真是比允兒的要方便摸一些啊…
“權侑莉，你明知道跟她在一起，總有一天要分開的，為什麼你還是要跟她在一起。”黃美英問出了心裡一直好奇的問題。
權侑莉知道她想問的不是自己跟林允兒，而是徐賢跟鄭秀妍。
可是道理應該都是一樣的吧，而且，她們想必已經做出決定了。
“美英覺得是為什麼呢？”權侑莉反問道，她們兩個似乎很久沒有這麼認真的談心了。
“因為離不開小賢呢。”黃美英回答的很快很肯定，似乎這個答案，早就在她心裡醞釀好了一般。
“傻美英…”權侑莉故作兇狠的敲了敲她的頭，“哪有誰是離不開誰的。”
“那是為什麼？！”黃美英生氣的打掉那只在自己頭上做亂的手。
“因為，這就是愛情啊。”
“權侑莉！”充滿男性特徵的嗓音，嚇了兩人一跳，“你怎麼跟誰都有一腿！”
“什麼？”權侑莉回頭瞧著滿嘴油光的林允兒，勉強忍住笑意，“我就是瞎了，也不會看上黃美英這個傻傢伙的~~~”
“好意思說別人。”林允兒撇撇嘴，上前將嘴上的油，蹭在權侑莉的袖子上。
如果時間能停止就好了，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會在將來的某一天離開就好了。
權侑莉看著林允兒單純的如同孩子一般的笑容，強壓下心中的點點不安，回給她一個明朗的笑容。
這個夜晚很安靜，她們各自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，不去想那些壓在肩頭的責任與權利。
畢竟，這是還能擁抱的時候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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