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作者:LoveStar_L
☆、Chapter 34
窗戶打開了,暖和的陽光投進病房,鄭秀妍平靜地坐在床上,雙腿不停搭來搭去,一時左腳搭在右腳上,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,不久,她專心地盯住搭在左腳上的右腳,進入發愣的狀態。
賢,到底你受傷的是哪隻腳呢?左還是右?
「鄭醫生這幾天都是這樣,我們問她話,她能正常回答,沒一絲不對勁,但當她一個人時,就會這個樣子。」
崔秀英站在病房前,手提一大壺補湯和一個水果籃,回想剛才通過玻璃窗,注視鄭秀妍時,護士戰戰兢兢告訴她的話。
她猶豫了很久,卻無法裝出輕鬆的樣子進去。旁邊的李順圭,臉色好不了多少,牽強地露出微笑,拍了拍她緊握門把的拳頭,示意她推開房門。
她們終要面對鄭秀妍,一些事情,鄭秀妍終要面對。
用力地深呼吸,崔秀英扯起嘴角,擠出一抹生硬的微笑,踏著輕快的腳步,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。
後方的李順圭,理所當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水果籃和湯壺,放在不遠處的茶几上,繼而坐在沙發上,默默地打開保溫壺的蓋子,打算透涼過後,給鄭秀妍喝。
「秀妍,你感覺怎樣?」
鄭秀妍完全沒有轉過頭,看過她們一眼,還是注視著自己的雙腿,直至崔秀英感覺不對勁,等不到她如往常一樣主動和熱情地打招呼,才小心翼翼地開口。
「我沒事,我很好。」
她這才緩緩回過頭,眼眸是空洞得可怕,明明是望著崔秀英的方向,眼神卻沒有焦點,但她嘴角露出的微笑和聲線的柔和,與平常的她一樣。
很正常,卻又感覺說不出的不正常。
因為她這般正常的樣子,不應該是一個正常人失去所愛後的反應。
「秀妍,我...」
「秀英啊,別坐這張椅子…好嗎?」
不在意崔秀英一臉欲言又止的苦惱,鄭秀妍依舊掛著一絲笑意,卻在留意到她身坐的位置後,迅速皺起了眉頭,輕輕地說道。
「啊?啊,好,不坐了,我站著就行了。」
沒去想原因,崔秀英只知道這一刻,鄭秀妍脆弱的一碰就會碎,連忙順著她的話,站起身,笑嘻嘻地緩和安靜得有點可怕的氣氛。
「你不問我原因?」
她輕笑一聲,雙手乖巧地平放在腰間上,彎起眼睛,笑瞇瞇地看著一臉茫然的崔秀英,語調輕鬆。
崔秀英尷尬地整理著頭髮,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後面,努力尋求李順圭的幫忙,可她只是無奈地搖搖頭,表示她也不知道可以說什麼了。
「賢會來呢,她喜歡坐這裡。」
見崔秀英沒有追問下去的意味,鄭秀妍也沒在意,繼續擺弄手腕上的銀色手鐲,帶著笑意地說道,完全不理會崔秀英和李順圭臉上的驚訝。
「小賢...她來過?」
不待崔秀英反應過來,李順圭激動地站起身,差些撞跌茶几上的湯壺,眼神露出一絲不可置信,試探性地問道。
「她去殺人了,還沒回來,這遲到的木頭人,回來一定要捏疼她的耳朵,叫她遲到啊!」
接下來鄭秀妍燦爛的笑臉,深深地刻在兩人的腦海裡,使得她們以為是自己搞錯了,其實從沒有發生過別墅爆炸一事,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,彼此都是一臉茫然。
「秀妍啊,你先自己喝湯,我們去洗洗水果,一會兒就回來了。」
還是李順圭率先扯起一抹笑,提起水果籃,一把拉過崔秀英的手臂,和她沖出了病房。
鄭秀妍愣了半秒,繼而點點頭,乖乖地下床,踩上拖鞋,坐在沙發上,慢慢喝湯。
「你拉我出來幹嘛啦!」
一關上房門,崔秀英立刻掙開了李順圭捏得她發疼的手臂,煩躁地撥了撥劉海,完全不知道鄭秀妍是究竟怎麼一回事,就被扯出來了,撅起嘴,委屈地說道。
「你確定秀妍沒問題?她不哭不鬧是不正常!」
李順圭只是過於著急,抱歉地一笑,繼而伸手揉了揉她手臂泛起淺紅色的地方,但依舊掩不住擔心的聲線。
「我去找Jason過來!」
於是,李順圭獨自洗乾凈買來的蘋果和葡萄等,崔秀英則跑去找Jason。
禮貌地敲了敲虛掩的辦公室門,崔秀英伸進半個腦袋,偷偷地環視了一圈,最終視線落在正在收拾桌面東西的人影身上,裝模作樣地大聲咳了幾聲,總算引起他好奇地回過頭。
兩杯咖啡放在茶几上,崔秀英驚訝於房間的空蕩蕩,不論是書架還是桌面,都收拾得一塵不染,心想難道他升職了,還是準備調辦公室。
「崔小姐,你來找我,是關於ssica的事情嗎?」
但Jason卻遲遲沒等到她說話,疲憊不堪的臉容,輕嘆口氣,苦笑地率先開口。
「啊,是的,抱歉,我想知道秀妍真的沒事嗎?我意思是她受了這麼大刺激,會不會...」
她盡量挑選適當的用詞,關切的眼神,對上Jason無神的雙眼,雖奇怪於他明明喜歡秀妍,怎麼如此消極的態度,還是繼續說下去。
「哈哈,我懂你的意思,就是ssica是不是瘋了,或者精神出問題了,對吧?」
他忍不住笑了幾聲,臉上卻沒絲毫的笑意,扯起了嘴角,一針見血地替崔秀英說出她真正想問的問題。
只見她立刻慚愧地低下頭,繼而輕輕恩了一聲,覺得對不起秀妍。
「崔小姐,你看見我正收拾東西嗎?我要出國進修了,不再留在這裡。」
Jason抿了一口咖啡,語帶無奈地指了指桌面上的紙皮箱,見崔秀英恍然大悟地點點頭,覺得自己有點好笑,看來他真的絕望到可以隨便找個人,也能說出鄭秀妍使他痛心的事情。
「我走,是因為我放棄了,我放棄她了。」
他自嘲地笑了笑,相信崔秀英能明白他說的她是指鄭秀妍。
「你知道我什麼時候放棄的嗎?」
瞥見崔秀英一臉迷惘,他頓了頓,眼底劃過一抹傷感。
「我不相信她那個樣子沒事,固執地替她診斷,心理報告、精神報告全部出來了。」
「一切正常,精神正常,換言之…」
「她意識清醒,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,清醒地沈淪下去。」
這番話,不但使Jason掩不住痛色,連崔秀英也愣住了,瞪大眼睛,望著他絲毫沒有誇大或扭曲事實的意圖,因為下一刻,他低下頭,肩膀發抖著,似是極力壓抑某種沈重的悲傷。
「徐賢,你贏了。」
「她在,我贏不了,她不在,我也贏不了。」
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受傷的男人,崔秀英能做的就是為他保留最後的尊嚴,裝作不知道他在強忍哭聲,真誠地表示感謝後,轉身離開。
崔秀英徘徊在病房外的走廊,Jason言猶在耳的話,縈繞在耳邊,使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。慶幸鄭秀妍一切正常,卻因此而倍感傷感,她是多清醒啊,清醒地等待徐賢回來。
也對,她的記憶,停留在昨天爆炸發生前,根本沒能掌握最新的消息和狀況。她不知道後來爆炸發生了,然後調查人員已經無法進入和調查被炸得殘破不堪的別墅。
如今,她和李順圭算是爆炸發生的目擊者,而鄭秀妍算是這件爆炸案的知情者。
至於徐賢是否和那些人一起葬身於火海中,誰知道呢。
想到此,猛然醒悟,難怪覺得剛才鄭秀妍戴在手腕上的手鐲似曾相識,伸手摸到口袋,掏出一只沾了血的銀色手鐲,看起來和她的八九成相似,只是外面多了一行字,而這行字就是她猶豫不敢交給鄭秀妍的原因。
調查人員在別墅外圍撿到,難得沒被燒毀的物件,經崔秀英多番唇舌勸說,這是對她一個朋友意義重大的物件,才能夠拿出來不被當作證物封存。
這刻,她覺得她的直覺沒錯,是徐賢的,她和鄭秀妍的情侶手鐲。
沈思間,李順圭拿著整齊放好在碟上的水果,匆匆地走向她,著急想知道鄭秀妍是否安好。
「秀英,怎麼了?秀妍她...」
明白李順圭意味深長的眼神,崔秀英立刻搖搖頭,一字不漏地轉告她Jason的話後,果不其然,她也和自己一樣更加迷惘了。
「秀妍她是很正常地說一些不正常的話...不對,是她根本不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,才這樣,如果我們…」
「你忍心告訴她嗎?說爆炸了,砰一聲,什麼都沒了,她的小賢也在裡面…」
李順圭提高聲線,冷靜地喊停了崔秀英的話,接下來誰都沒有說話,應該說誰都知道這事實,卻不願讓鄭秀妍受打擊,該怎麼辦啊。
「告訴她吧,她有權利知道,而且,我看不下去她傻傻等待的樣子了!」
「長痛不如短痛,不說,受折磨的也是她。」
不顧李順圭的奮力阻撓,崔秀英直接大力地推開門,闖進病房,換來坐在沙發上的鄭秀妍,嚇得手中的湯匙滑落地上,意識到是崔秀英和李順圭後,才安心地微笑,繼而彎腰,打算撿起它。
「秀妍,徐賢死了,她不會回來了。」
儘管李順圭不斷試圖擋住崔秀英,也來不及,她一進門就大喊出來,響亮肯定的聲線,無疑傳進鄭秀妍的耳邊,清晰得無法裝作聽不見。
時間沒慢下來,鄭秀妍只是頓了頓身子,然後把湯匙放在茶几上,臉上沒絲毫的變化,還是掛上一抹淡淡的淺笑。
這刻,倒是崔秀英不知道該如何反應,眉頭皺緊,不相信她的鎮定自若,仿佛只是聽了句今天天氣很好一樣的平靜,毫無反應。
「我說,我抱你出來後,不久,別墅就爆炸了,事後都是慘不忍睹的殘骸,徐賢大概已經不在了。」
「不是暫時不在,她死了,永遠不會回來,你聽清楚了嗎?」
連放狠話,卻都是事實,眼前一直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的人,現在居然還笑著,叫崔秀英如何不生氣,乾脆殘忍地繼續再三強調她愛的人不在了。
連旁邊的李順圭,都聽不下去了,想起權侑莉,想起徐賢,受不了地別過臉,繼而沖出病房。
過一會兒,崔秀英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,眼中閃爍著不解和生氣,然後染上一片心疼,心疼鄭秀妍為什麼可以處之泰然,不作一點反應。
你可以哭,你可以大喊不是這樣的,你可以叫我閉嘴,但你不可以什麼也不做,僅僅笑著,笑著...
好像我是一個壞人,我狠狠地傷害你,而你不反擊,並說沒關係。
「秀英,別生氣,我生她氣很多次,她就是這樣討厭,我都叫她別再殺人了,但她答應我,這是最後一次,所以我放任她了。」
她終於動了,卻是慢慢站起身,上前拍了拍崔秀英的肩膀,略帶嘆息的語調,卻根本沒有絲毫責怪徐賢的意思,換來崔秀英更難看的臉色,起不了任何安慰。
「秀妍啊,你真的知道我說的話嗎?」
她咬咬牙,要狠心就要狠的徹底,認真的按住鄭秀妍的肩膀,要她面對自己,然後她看進她的眼眸,一字一頓地問道,語調是前所未有的嚴肅。
「我知道,你說賢不在,死了,以後不會回來。」
鄭秀妍長舒一口氣,點點頭,一臉哦…原來你說這個的平靜反應,似乎怕崔秀英還不相信她聽懂了,刻意強調她清楚她所說的意思。
轟!
崔秀英突然不知道如何接話下去,頹然地鬆開鄭秀妍,往後退了幾步,不斷搖頭,不可能的,她聽懂了,卻這個反應,這還哪是秀妍啊。
秀妍不會這樣,她如今應該受不住而昏倒,或者哭得天昏地暗。
無論多麼崩潰,她都不會意外。
但現在她平靜得如聽了一件微不足道、無關痛癢的小事,還可以若無其事地坐在床上,吃起放在床頭櫃的水果來,甚至笑著說挺爽口多汁。
對不起,是我受不了了。
崔秀英捂住嘴,壓抑不住心底的傷悲,別過臉,撐住腰,對著牆壁流淚。
「秀英,我沒瘋,我也沒自欺欺人。」
鄭秀妍眼底閃過一抹不忍,凝望崔秀英渾身發抖的身影,若隱若現的哭泣聲,慢慢傳到她的耳邊,使她不由得痛心地嘆了一口氣。
「那你為什麼不哭,你怎能這樣啊,秀妍啊,別忍住,你可以難過,可以大哭的...你這樣子,我更擔心。」
一向大方有禮,舉手投足都盡現儀態的人,轉過身,不顧臉面地盡情發泄出來。
「我哭不出來,我心痛,很痛,但我哭不了。」
「秀英,我想回家。」
語罷,她躺在床上,身子蜷縮成一團,開始明白到為什麼徐賢睡不了,因為現在她閉上眼,浮現的都是她的一顰一笑,根本難以入睡。
但賢啊,這不是煎熬,也不是折磨。
能看見你,這是恩賜。
我始終無法想像,也無法相信你離我而去,我們說好的一輩子到此為止。
我想我也搞不懂自己。
理性上,我坦然接受了我已經失去你的事實。
感性上,我暗地否定了我不再擁有你的事實。
簡單而言,我知道你死了,但我不明白你如何死去的。
知道和明白是兩回事呢。
正如你最後刻在我手心,要我緊握的一組數字——5201314
我知道這些數字,但我不明白。
我會等你回來,親口告訴我。
三天過去,崔秀英一直陪伴在鄭秀妍身旁,滿足她所有看似平常,卻又有點奇怪的要求。
例如早上起來她要她準備美式早餐,不然就是白粥和炒麵,甚至是五種不同口味的粥。又例如下午她要她陪她到附近的公園蕩秋千和看日落,或者逛迪士尼主題樂園。再例如她每晚也要到電影院看一部恐怖片,繼而回家看電視上的偶像劇。
但若要數最使崔秀英費解的是,鄭秀妍還要聽故事,才能熟睡。她雖感驚訝,還是隨手拿起她放在床頭櫃上的一本小熊維尼故事書,一字一句念給她聽。
明明是多麼溫馨快樂的故事,她卻每次都聽到一半,就說別讀下去了。
直至今天早上,她不經意撞跌那本故事書,看見掉出來的一張信紙後,才恍然大悟,頓感心酸。
秀妍:
沒想過上一次為了你第一次提筆後,這也許就是最後一次了。
遇見我後,你就只有不幸。如今,我帶走你身上所有的不幸,此後留給你的全部是幸福。
我永遠都會守護你,你不會孤單的,我住在你的心裡,賴死不走。
我本想等到下雪的季節,這樣就能和你一夜白頭了。
但好像來不及了。
我看不見我的未來,好像陪不了你一起走到幸福。
但我會努力找路回來,努力和你走向未來。
如果明天能活著回來,我不想再當殺手了。
我只想當你的女朋友。
閱畢整封信,她深吸一口氣,連徐賢也有不能回來的準備,為何秀妍還要執迷不悟地堅信她會回來。嘆息間,她卻聽見門開的聲音。
因此,她沒留意信紙最下面一行明顯不同的字跡,被淚水暈染開的模糊。
[因為知道會如此深愛你,所以甘願把一輩子的幸運,都花在能夠遇見你這件事情上。我會活下去,但那不是我的未來,而是余生罷了。]
鄭秀妍微笑接過郵差親自送上來的一封信,信封上法國的郵票,吸引她的好奇,連忙拆開信封,攤開整張信紙,僅看一眼,雙手立刻不能自已地顫抖,連呼吸也不暢順,一股快要窒息的感覺湧上來,她卻堅持閱讀下去。
只因起首處,那熟悉的字跡,那熟悉的稱呼,都流露出那個人的溫柔。
親愛的秀妍:
是的,我承認我害怕了,害怕回去面對你,害怕認清心中的感覺。
但是,流連在異國街頭的這一個星期,當我在茫茫人群中,無論我不斷向前還是停下來回頭,我都找不到一個和你相似的人,連一抹你的影子,我也看不見。到那一刻,我終於明白,在這裡,我找不到任何一抹你的影子,我意識到我想你了。我因為太想念你,都嘗試把其他人當成你的影子了。
我想,你不是影子,我才是你的影子。
因為你就像是一個擋不住的太陽,偏要照亮我黑暗的人生。
你是我黑暗生命中的唯一一束光,照耀我的路。
所以,我給自己一個限期,今天是3月20日,我會在今天回去,兩個月的時間,我一定要把你追到,然後在5月20日那天,向你正式告白,和你在一起。
這樣每年我們的紀念日,我都可以說一遍520。
你知道吧?資料說你大學時,曾和一中國交流生合租一間宿舍,所以我想你一定知道520代表的意思。
我花了一星期,走過了你想去的地方,唯獨沒有到你的出生地美國,因為那個地方,裝著太多你高中前的回憶,對你一定意義重大。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在我身邊,我會陪你住在那個你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,因為我想知道是怎樣的成長環境,能把你這般美好的人,帶到我身邊。
所以,我想著,以後,未來,我希望可以把我走過的城市,陪你多走一遍,我留下的腳印,旁邊都有你的足跡,月光下,我的影子旁邊是你。
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,我已經不在了,醒來看不見我,是不是很害怕,但別怕,我只是提早出發到機場等待你而已。
若你願意和我在一起,戴起信封裡面的戒指,拿起那張機票,到機場來,陪我一起旅行好嗎?
起點是我的心,終點是你的心,不設中途下車。
這樣的一輩子,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?
答應我吧,我會比任何人都會愛你、寵你、珍惜你。
秀妍,我愛你。
因為我會一直愛你,所以我會一直在未來等你。
最後下款處,’賢’一個字,刺眼得她鼻酸,卻偏偏笑了,笑得眼眶盈滿晶瑩剔透的液體,名叫眼淚。
「騙子,我就知道你沒死。」
「在機場幹嘛,趕快回來騙我啊!」
閱畢,帶著絕望般的笑意,伸手塞進信封,一張機票,一只戒指,她用簡單的文字,笨拙的行動,告訴她,有那麼一個木頭人是如何花盡心思,掏出心臟來,表達滿腔的愛意。
5201314...
我愛你一生一世。
那一個瞬間,她懂了,她知道了,她明白了。
「我來,現在就立刻出發,飛往你存在的世界。」
你等我,一定要等我,我現在就馬上趕來。
別走了,我答應你。
鄭秀妍撐在沙發背,捧腹大笑,笑得有滴滴的透明水珠滑落眼角。
賢,你看,我多幸福、多高興啊,你這個木頭人總算浪漫一次了,浪漫死了,甜蜜死了。
真的要死了。
真的死了。
「秀妍,怎麼了,你沒事吧?」
自客廳傳來陣陣近乎撕破喉嚨的大笑聲,崔秀英立刻跑出房間,只見鄭秀妍笑得渾身發抖的身影,不禁慌張起來,結結巴巴地問道。
「秀英,賢在機場,我們趕快去,飛機不等人的,我遲到了,她就走了。」
「她很小氣的,常常吃醋,不能讓她等我,她這麼沒耐性。」
崔秀英就這樣愣在原地,任由鄭秀妍緊張得回到房間,拿出行李箱,幾件衣服還皺巴巴地夾在拉鏈處,她拉出來的時候,甚至都沒有鎖上行李箱。僅僅是房間到客廳的一段路,一地衣服。
「秀英,你還呆站在這裡,趕快下去開車啊,我們沒時間了!」
一把挽起崔秀英的手臂,鄭秀妍依舊笑得甜美,若忽視她眼角閃閃發光的淚水的話,而她拉著行李箱,正打算穿上鞋子。
這一切都很美好,直至崔秀英近乎咆哮出來的一句話,徹徹底底地斷絕她最後的幻想。
「秀妍,她死了,連她手上戴的手鐲,都炸飛了出來,哪個世界都不會再有徐賢了啊!」
她激動得不斷喘氣,伸手,狠狠地把手鐲扔在地上,清脆利落的啪嗒一聲,落在鄭秀妍的腳邊。
鄭秀妍無言地眨眼,眼淚無聲地砸下來,但她沒哭,她只是流眼淚而已。
頃刻間,被抽乾所有力氣,她頹然地跪在地上,摸上那個染血的手鐲,細心撫摸,用心感受,緊緊地握住手觸,仿佛還帶有她的溫度,她的溫暖,她想永遠保留這僅存的、還沒冷卻的微熱。
但所有的情緒,都在瞥見那行字,爆發出來——Seossica Forever.
——不要小看它普通,它可是經得起高溫,被火燒也不會溶化,而且我還能替你刻字上去,只有燒過後,才能看得見。
——只要一只嗎?成雙成對才好,說不定以後是情侶手觸啊。
——你想不到的話,告訴我,你和那個普通朋友的名字,伯伯替你拿主意好了。
——恩…這麼般配的名字啊。
Seossica...Seohyun and Jessica
瞬間模糊了眼眶,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,但下一刻,她捂住嘴巴,把臉埋在雙膝之間,哭得撕心裂肺,泣不成聲...
你真的在用生命在愛我,恨不得把心拿出來,給我看見。
我知道,我全部都知道。
但我們等不到永遠,因為你忘了帶我走。
這不是我們的結局,拜托你回來把故事說完。
我相信你,直到現在,也相信你會回來。
但我...只是信錯你了。
一星期過去,她微笑地坐在墓碑旁邊,凝望這塊她用無盡的眼淚、無悔的愛意,刻出來的墓碑,伸手摸上她仿如昨日的溫柔,仿如昨日的年輕,仿如昨日的輪廓,一滴滴淚,暈染那些字。
徐賢,我愛你一生一世。
她忍住心痛,笑著拿著手帕,全神貫注地抹乾凈墓碑上那張照片,那天在樂園捕捉的瞬間,她溫柔地笑著的側臉,在心底默念一句話——My first love, My last love.
「你終於可以安心睡一覺了。」
「你說晚安,害得我的世界還是漫天的黑暗,太陽一直沒升起來呢!」
「但沒關係,只要你能繼續安心睡覺,我會留在黑暗陪你。」
「賢...我的賢...你睡了很久了,趕快起來吧。」
她慢慢站起身,把她最後留給她的戒指,在墓碑面前,戴在右手第四只手指,然後深吸一口氣,握住兩封信的一角,點燃打火機,火勢瞬間蔓延,燙得她鬆開手。
緩緩飄落的信紙,裝滿你的愛意和我的思念,我把我的愛燒成了灰燼,卻換不回你的輪廓,你說余生該怎麼去過。
「混蛋,早知道不答應你了,不讓你出去,我反悔了。」
她不滿地撇了撇嘴,抬頭看見一大片藍天白雲,這麼廣闊的天空,一定能容納我所有的悲傷和傷痛。
「不過..賢,你死了真好。」
「你們說啊,其實她死了…也挺好的,不是嗎?」
細數每一片雲朵,想著若我是晚上陪伴你的星星,那你大概是白天守護我的雲朵。
但她身後的崔秀英和李順圭聽到此處,已相擁在一起,無法言喻的安慰,因為她們無論怎麼傷心欲絕,都不及鄭秀妍承受的萬分之一,只能沈默,只能看著她隨時間好起來。
可是時間不會治愈傷口,只會愈合傷口。傷口猶在,只是被疤痕蒙蔽而已。
「我不用一天到晚想著你在哪,是不是去殺人了,會不會有危險,不用擔心你哪個晚上出去了,就回不來。」
「真的挺好的,我不用擔驚受怕,睜開眼看不見你,也不會害怕。」
她輕笑一聲,慢慢低下頭,用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聲線緩緩開口。
「但我再也沒有你了。」
「再不會看見你了。」
「賢,我終於失去你了,永遠...」
天空下雨了,她的眼睛也下雨了,傾盆的思念,你能感受到嗎?
你沒來得及告訴我,連天空也承受不住我的悲傷的時候,那該怎麼辦。但我現在知道答案了,換我來告訴你,我會習慣這種你留給我的,如此幸福的痛楚,然後繼續活下去。這種刻骨銘心的痛楚,會深深地紮根在我的心臟,通過血液,慢慢蔓延至每寸肌膚,最後覆蓋全身,滿溢的幸福的痛楚,會籠罩我的余生。
我花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愛上你,理智卻拼命否認心動的感覺,甚至寧願開玩笑說心跳起伏太大,說不定得了心臟病。
但我現在檢查過後,原來真的得病了。
我得了單思病。
我拋開一切理智,想去瘋狂地愛你,卻註定耗盡一輩子來想念你。
你在的話,一定會說我錯了吧。
是的,我診斷錯誤了。
我沒有單思病,我患上的是相思病。
因為我深深地明白…無論你在天涯還是我在海角,都會用一輩子的時間思念彼此。
儘管從此,我鄭秀妍的世界,再也沒有你徐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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